我用五年的时间为翁斐编织了一个温柔绮丽的梦。

在梦里我对他温言软语，痴心不二。

让翁斐这个百炼钢，也成了我手中的饶指柔。

可是啊，梦终究是梦。

美梦破碎的那一刻，我亲手把刀捅进了他的身体……

①

遇见翁斐的时候我不过十六岁，正是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纪。彼时的我天真浪漫，就像白泽山上的水，让人不费吹灰之力，便能一眼看到了底。

我想，翁斐找上我的原因，便也是有这一点的吧。

愚蠢，浅薄，又无知，是那样的好骗。

…………

我出生在姜国，是姜国皇室中最小的女儿。听闻当初我阿娘生产的时候，九死一生，刚刚生下我阿姐，便力竭陷入昏迷之中，险些就救不过来了。

我那痴情种阿爹得知这一噩耗之后，险些没有疯魔过去。他违反祖制，不顾众人的劝阻，执意就冲进了产房里。看着面如金纸的我阿娘，我阿爹吓得腿都软了，三十岁的人了，竟然哭的如同孩子一般。

以上的话，可不是我胡诌的，都是我阿爹同我讲的。年幼的时候，阿爹总喜欢把我和阿姐抱在膝头，细细的给我们讲他们过去的故事。

记得那时候的天空黑极了，就像是我打翻了砚台流出来的墨汁。月亮露出尖尖的角，发出淡淡的光，就连风也温柔极了，像极了阿娘的手。我和阿姐坐在阿爹的膝盖上，偷摸摸的抿着嘴笑。

我阿爹爱阿娘爱得如痴如醉，我阿娘自然也是爱极了我阿爹。他们年少成婚，在新婚的当晚，刚挑开我阿娘的盖头那一瞬间，我阿爹的一颗心便沦陷了，这一沦陷就是一辈子。

用我阿爹的话来说，那一刻他的心跳都似是慢了半拍。所以在我阿爹的后宫中，除了我阿娘，再没有别的女子存在。这就导致了，我虽然出生在皇室，但十六岁以前，生存的环境单纯的可怜。

我阿爹阿娘一共就生了我们兄妹三人，我长兄是个温润如玉的端方君子，甫一出生便被立为了太子。从小便是在众星捧月的环境下长大，这一点吧，好坏参半。成长的过程太过于一帆风顺，导致我兄长的性子温润的有点多余。

我阿爹就常说：“阿律这孩子样样都好，就是少了点手段。”

为君者，自然是要刚柔并济，王霸杂糅。

我阿兄就是心肠太软了，不够狠心。若是当个太平盛世里的君主，我阿兄的才能也是绰绰有余的。

我和阿姐是一对双生子，我们的模样生的别无二致，只一点，阿姐的眼下多了一颗殷红小痣。模样相似，性子却是南辕北辙，阿姐的性子飒爽，习得一身武艺。立志要成为本朝第一的大将军，心智之坚毅，非一般男子可比。

我阿爹就时常感叹，若我阿兄阿姐的性子转换一下便好了。

习武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，但我阿姐坚持下来了。严寒酷暑没有一日懈怠，摔摔打打，满是伤痕，惹得我阿娘常抱着她流眼泪。

我阿姐是个狠人，对别人狠，对自己更狠。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便是，在校场演习中，有个姓刘的参将并不服她。指名道姓的要挑战我阿姐，最后却被我阿姐揍的差点走不下台，自此以后，军中的将士对我阿姐莫不是心服口服。

我也是后来才知道，在那一次对战中我阿姐也不是只得了好处，在对战中她的胳膊受伤脱臼，可这个狠人硬生生的把脱臼的肩膀按了回去，并且把始作俑者打的在床上躺了三天。

从那一刻我便知道，虽是双生但我是比不过阿姐的。因为她实在太强大了，终其一生，我只能望其项背。

若是人生是能随意控制的便好了，我多希望我的人生能够永远的停留在这一段时光里。不必去经历后面发生的事，也不必再去认识翁斐。

②

说来也是好笑，我和翁斐如同藤蔓一般纠缠了大半生，如今想起来，脑海中关于他的记忆，竟然模糊的可怜。

遇见翁斐的那一天，大抵是个艳阳天吧。

记得那天天气很好，我同往常一样带着阿芜偷偷从山上溜了下来。白泽山很大，山中花草树木也很多，但一个地方呆久了，难免让人觉得无聊。

我从十岁时便长期待在这白泽山上，再新奇有趣的环境，呆上这么些年，也腻歪了。我的师傅是个神神叨叨的牛鼻子老道，口里说着念着都是我听不懂的话。

整天邋邋遢遢的，哪里还有当初仙风道骨的仙人姿态，可我这条小命也着着实实是他救的。

有段时间，我也怀疑过。这小老头神神叨叨的，莫不是哪里有问题？

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不会伪装，还是我那师傅真有什么神通，每次我这样想的时候，都意料之外，又情理之中的给我一记板栗。力道之大，让我怀疑我现在的智商和我师傅这些板栗脱不了关系。

虽然师傅不大靠谱，但还算疼我。成日里除了必做的功课以外，倒是从不拘着我。上山下河，掏鸟蛋捅蜂窝，只要我想做，便可以去做。

在白泽山上的日子，我就像是脱了僵的野马，可了劲儿的撒欢。

白石镇依山傍水，是附近几个州府里最大的一个乡镇。秦楼楚馆，车水马龙，好不热闹，光是看的，便教人应接不暇了。更别提那些个吃的，玩儿的。

我常带着阿芜去茶肆里听人说书，那说书的先生留着两撇山羊胡子，随着他说书的频率跳动，好玩儿极了。

只他说的什么神神鬼鬼，什么狐狸精爱上书生，什么有钱人家的小姐，一心痴恋穷书生。什么白面书生身怀绝世武功，十步杀一人，千里不留行之类的，可就太玄了。

我倒是不喜欢听，这里面的书生一无功名二不用功，有的连副俊俏皮囊也无。倒还引的各路神仙妖女倒贴，为了这么个人争风吃醋。我深深地怀疑这写书的人，脑子都是浆糊做的，要不就是他就是书里这些书生的原型，好逸恶劳，心比天高。

这世道便是如此，高捧着男子，一味的打压贬低女子，就好像他们不是女子生的。

我听的无趣，拉着阿芜就想出门去。却不想刚刚转过身，便听到身后穿来一声大笑：“大丈夫顶天立地，就该如同这话本里面的人物一般。小女子就该安身与阁楼，安然度日，以后嫁个好夫婿，便是顶好的一生。”

“莫要学那靖安公主，好好的公主不当偏要往那军营里钻。一个女人，竟也想带兵打仗当将军，可不是让人耻笑。”

那大汉一声话落，竟引的无数人符合。在他们的认知里，战场便是男人的天下，建功立业更是男子的专属。

我心中愤然，脑海里头不断的闪现出阿姐的身影。从五岁到如今，阿姐付出了多少的努力才走到了今天，这些庸人如何懂得？

就因为她是女子，便要被人轻视贬低。我敢说我阿姐走的路，吃的苦，是今天在座讥讽她的人都吃不下来的。

“女子怎么了？这世上有那条道理写明了女子便不可以带兵打仗建功立业了吗？阁下如此看不起女子，莫非阁下不是女子所生？”我转头看向那大汉，反唇相讥。

“嗬～”那大汉怒目圆瞪，上下打量我一眼。“你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儿，生的倒和那兔儿爷一般。你这样的若上的战场去，不是被人砍瓜一般一刀一个，便是丢盔弃甲当了逃兵。”

“好男儿志在四方，这天下本就是男人的天下。女人之于男人，本就是附属品一般存在，若没有男人，女人们便是存活都成问题。”

“嗬~”我学着大汉的样子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：“真是好大的威风，好大的口气。”

“那我倒是要问问你，女子到底是哪点不如男子了？远的便不说了，就说这近的，开国名将中就有一位女将军。足以可见，男子和女子并无不同。若能给女子机会，指不定能做的比男子更出色。”

“我观阁下生的牛高马大，若按阁下的所见，阁下这幅尊荣，便是赤手空拳都能打死两名大汉的。以阁下这般资质，若能进了军营，想必封侯拜相必是不在话下的。”

“依阁下所说，这天下本就是男人的天下。那阁下何不参军，成就一番事业？反倒是坐在这小小茶肆里，与我论女人的长短？”

“莫非，阁下只是嘴上功夫了得，实际上心里怯的厉害？”我装模作样，抿嘴一笑。

“那我劝阁下还是紧闭唇舌，不要大放厥词论人长短是非。毕竟你口中的靖安公主吃的下的苦头，你可不一定吃的下。而且—”我上下打量他几眼，又道:“阁下蔽体之衣，每日所吃的饭食，大部分都是出自女子之手。既如此看不起女子，那为何不直接赤身裸体，不食女子所做的饭食？莫非阁下就是传说中的，端起碗吃饭，放下碗骂娘？”

“好你个兔儿爷，怪不得为女人说话我。一个爷们这般作态，真是丢了男人的脸。爷爷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。”

我自来便是伶牙俐齿，我阿兄阿姐都说不过我，我阿爹就常笑说我这是歪理一大套。眼下这壮汉笨嘴拙舌的，如何能说的过我？

现下，他竟然恼羞成怒，挽起袖子朝我扑了来，估计是看我和阿芜这一身文弱书生打扮，以为我们是随便捏的软柿子。

那他可预料错了，先不说我在师父手里学的几招。阿芜武艺高强，一般的宵小根本不是她的对手。